第859章 真实的温度
亚历山大扭回了头。
女主持人把左手的指尖搭在右手的手腕处,腕间歌剧女演员所带的丝绒手套上缀着的锦织的素色雕花,在头顶的聚光灯下映散着明媚而坚硬的光,照的男人心中忽然涌现出了一种如坐针毡般的不安。
「伊莲娜小姐?您……」
他轻声唤道。
安娜冷漠的不做理会。
她只是盯着顾为经,「就像我所说,一周以前,我们见过一次面。我和这位顾先生,我们两个聊了聊,主要就谈论这幅画,谈论这位神秘的女画家,也提及了梵谷。」
「梵·高,您指的是——」亚历山大不知她提起那场伊莲娜小姐口中并不愉快的交谈有何用意,又试探性的开口。
伊莲娜小姐继续充耳不闻。
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
她给过对方机会了,这种事情以安娜的性子是不太常见的。
她竟然那麽长的时间,都没有把亚历山大烧成灰烬!
女人的心底里觉得顾为经有点刺头,难顶,执拗,脾气上来了还显得犟,毒舌的要死,「伊莲娜家族去下地狱!」什麽话都叭叭叭的敢说,不给别人留情面,三两下就把天聊死了……
事实上,恰恰相反。
在正常人的眼中。
顾为经是个相当温和,好脾气,容易接触的人。
不一样的是。
伊莲娜小姐从来不温和。
她才是舞台上真正特别难以接触更难接近,毒舌的要命,从来不给别人留情面的那个。
毁灭你,与你何干,说瓷(cei)你,就瓷(cei)你,指的就是安娜·伊莲娜这样的人。
还是那句话,伊莲娜家族在艺术史云天相接的高塔上住了六个世纪,悠闲的拨弄着绳子。
人家开心了。
就拉你一把,恩赐你以富贵荣华,让你鸡犬升天。
人家不开心了,随手一挥,就把你像是扫跳蚤一样,从绳子上扔下去。
亚历山大在她眼前作妖作了这么半天,在卡拉奶奶的「坟头」上蹦迪蹦的很开心,安娜那暴脾气哪里忍受的了这个啊。
她真的一直在捏着头皮努力的在忍耐,好几次在发火的边缘,硬生生的重新压制了下去。
让她做出这些事情的不是亚历山大。
之所以没有一巴掌把他拍成二维箔片。
安娜仅仅是在给顾为经面子。
伊莲娜小姐尝试着让自己成为一个好的倾听者……顾为经愿意让这场谈话以相对温柔的方式进行下去,她就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尽可能的克制。
这场谈话中,安娜都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闷烧的炉子。
贴切点的说。
一只高压锅。
亚历山大在那里不知死活的哗哗哗的往炉釜底下加柴火,左丢块煤炭,右丢块固体酒精,锅里的水早已超过了正常的沸点,「安娜牌高压锅」时刻都在沸腾的边缘反覆横跳而且温度还在以危险的速度不断的升高。
之所以还没有真正的沸腾。
因为顾为经充当了高压锅上的盖子和安全阀。
他的态度让安娜把怒火闷在了心里。
倘若这只高压锅上有气压指针,外人一定会发现随着亚历山大的话语,它正在红色的危险区不断的颤动着。
而亚历山大能发现这点的话,他可能早就在伊莲娜小姐刚刚露出神秘微笑的那刻,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站起身头也不带回一下的迈开脚撒丫子就润了。
逃离歌剧院,逃离狮城。
越远越好。
要是能马上买到一张飞去地球最远另一端布利诺斯艾利斯的票,他就飞去布利诺斯艾利斯,要是能马上买到一张飞去奥林匹斯山的票,他就飞去奥林匹斯山,希腊神话传说里的那个可以,太阳系火星上的那个也行。
遗憾的是。
伊莲娜小姐外表一直都太冷静,又太淡漠……亚历山大几次把目光投向伊莲娜小姐的时候,她只流露出了云雾那麽淡的情绪。
这是警告。
遗憾的是,亚历山大不是这样理解的。
这边炉子开始冒出了令人不安的白烟,顾为经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努力的尝试把灶台下的薪柴抽出来,亚历山大这个白痴却还以为是自己拍马屁拍的好呢,一脚把顾为经踹开,美滋的抱了只大汽油桶过来,扔了上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微笑着合影。
嘭!
安全阀终于被人摘了下来,也可能是被高压锅自己给弹掉了。
在惊人的热汽之中,炉子开始爆发出高亢嘹亮的尖啸。
它盖过了四周的一切声音。
有那麽长的时间,顾为经一直尝试着的想要对话,想要和亚历山大沟通,亚历山大从来都不愿意去听。
等到伊莲娜小姐开始开口替顾为经说话,就不再有亚历山大说话的份儿了。
她也轻易盖过了四周的一切嘈杂。
——
「那时,我们的谈话的焦点被集中在了一件事上。」
安娜冷冰冰的说道。
「关于抉择——关于去选择命运的勇气和迎接痛苦的胆量,梵谷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勇敢的去选择了更加艰难的道路。当时的顾先生,大概是这麽说的吧。」
她自问自答道。
「当时我则引用了前辈的观点,举了一个关于看牙医的例子,说梵谷的画……就好比对平凡庸碌的生活的一次矫正。」
「在我看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句话也可以用来回答你刚刚的问题。」
「莫奈所选择经历的痛苦,在我看来,也可能像是对平凡庸碌的生活的反抗与矫正。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既然你之前说了那麽多,我相信你是有不同意见的?」
她说是要回答亚历山大的问题,询问亚历山大的意见,却看都懒得去看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