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只开刀取过猪肉绦虫,次数也不多,相关的知识知道的少。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麽多说法。
「咱这面很少见,雪区常见。我也是听夏老板说的,真的亲手取……」
毕竟患者没有全麻,罗浩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不言而喻。
「我看化验单里患者的嗜酸球不高啊。」
「一般牛肉绦虫都不高,这一点和猪肉绦虫还是有细微的区别。」罗浩道。
随着肠镜往里走,渐渐地来到了阑尾的位置。
患者做过阑尾切除术,局部解剖结构有变化,没有看见阑尾腔。
但断断续续的白色「伪膜」到此为止。
「老板,果然是钻到阑尾切除的位置,难怪右下腹疼痛。」罗浩道。
「哥哥,那是什麽?」患者问道。
「是绦虫,一种寄生虫。它钻在你从前做阑尾切除术的缝合口的位置,所以你一直觉得右下腹疼痛。」
「没有憩室,考虑是碰巧。」柴老板淡淡说道,「取出来做化验吧,用两天药也就好了。」
「诶。」
罗浩乖巧的应了一句,随后开始用钳子在回盲部轻轻点了一下。
陈岩知道「点」这一下肯定有说法,罗浩罗教授刚说要把绦虫的头节「敲」出来,没想到是真的「敲」出来。
敲了一下后,白色开始蠕动,罗浩操作着手里的肠镜钳子一把夹住一片白色的「伪膜」。
随后肠镜一点点往后退,镜头下可以看见白色「伪膜」是连续的。
之所以下镜子的时候看着不连续,是因为有一部分「伪膜」和肠道贴合严密,看起来就像是一体,肉眼很难观测到绦虫与肠道壁的区别。
随着肠镜不断往外走,陈岩的手渐渐摸到了胸口。
他现在已经确定自己看错了,的确是绦虫,不是伪膜。
只是绦虫有点长,罗浩的肠镜已经往外走了一段距离,虫子的躯体还在不断地被揭起来。
这也太长了吧。
陈岩见过最长的猪肉绦虫也就10-20cm,当时取出来一条将近20cm的绦虫,还拍照留念来着。
可眼前这个牛肉绦虫,目测至少50cm,而且还在蔓延。
「怎麽会这麽长!」陈岩一边捻着护心毛,一边喃喃自语。
「绦虫最长的大约100-120cm,我见过一条大概150cm的绦虫,只可惜那次是在下级医院,忘了说,护士直接给丢了,没留下临床资料,做不得数。」柴老板有些遗憾的说道。
「这个我估计有90cm-100cm左右。老板,是雪区的牛肉绦虫都这麽长麽?」
「也不是,应该是凑巧了。」
罗浩在闲聊,但他的手速并没有减缓,把牛肉绦虫给「薅」出来。
一天完完整整的牛肉绦虫出现在眼前。
「麻烦铺个蓝单子。」罗浩道。
护士马上遵照医嘱在地上铺了一条蓝色的无菌单,罗浩随后把牛肉绦虫放在上面,并且摆直,以便柴老观看。
就像是罗浩预期的那样,牛肉绦虫大约长100cm左右。
「回去多吃点生南瓜子。」罗浩一边摆牛肉绦虫,一边说道。
「哥哥,你在跟我说话?」患者探头探脑的看自己身体里薅出来的虫子,听罗浩说生南瓜子,疑惑的问道。
「嗯,是跟你说,也是跟陈主任说。」
「生南瓜子能治疗寄生虫,这是真的?」陈岩愣愣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中药的驱虫药里基本都有生南瓜子这味药。还有槟榔,但这玩意副作用太大,一小女孩吃槟榔也不好,还是算了。」
柴老板对罗浩的医嘱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拿出手机开始照相。
一米长的牛肉绦虫极其罕见,哪怕是柴老板也很少见过。
「这条虫子,罗博士,你看好了。」柴老板道,「做完化验检查后,处理后全须全尾的送去协和。」
「老板,我家医大……」
「什麽你家医大,你还没去912呢,就不把协和当家了?!留照片,做ppt,标本肯定要保存在协和医学院。你家医大,你家医大,你特麽生是协和的人,死是协和的死人!」
柴老板说话斩钉截铁,根本不容商量。
罗浩也就是随便一说,马上把这事儿应了下来。
陈岩清楚这是要作为临床标本,以后讲给学生门听。在这个故事里,或许还有自己作为背景出现。
只是这个背景不是那麽光彩。
但谁又能想到呢?
自己以为患者是装病,心理行为,没想到竟然在肠道里取出来一条一米长的牛肉绦虫。
「陈主任,我去和患者家属交代了?」罗浩礼貌客气的徵求陈岩的意见。
但结合刚刚罗浩和柴老板之间的聊天内容,陈岩不难发现从现在开始,这条牛肉绦虫就变成了罗浩的宝贝,应该不会离开他的视野。
老板交代的事情要不打折扣的完成,罗教授从来不自以为是。
自己手下的医生要是有这觉悟,那该有多好,陈岩有些惋惜。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只不过是处理残局。
小患者做的是普通肠镜,下来连休息都不用,蹦蹦跳跳的就要走。
但她还是被陈岩硬压在轮椅上推出去。
毕竟做了一台手术,要有术后患者的觉悟。
「柴老,您看术后用什麽药比较合适?」陈岩还是「虚心」和柴老板求教。
「抗炎之类的治疗要给几天,左右不差这点时间。另外,罗博士说的生南瓜子要给,再加上口服三天硫酸镁。另外,槟榔也吃一段时间,小姑娘又不抽菸,治病麽,罗博士想多了。
三天,也不会成瘾,吃!」
「好好好,是生南瓜子+槟榔+硫酸镁联合用药。」陈岩重复了一遍。
记忆中,三十年前上学的时候,寄生虫课,老师好像说过这种治疗。
只是一直没有用过,今儿是柴老指导用药,陈岩仿佛回到若干年前,变成坐在教室里听课的学生。
陈岩打起精神,把这个药方都记了下来。
「是罗博士的手法好,一般来讲绦虫只能取出1cm左右的结片。」柴老解释道。
「?!」陈岩愕然。
「这麽讲吧,南瓜子和槟郎分段作用虫子的,一个作用前段,一个作用后段,让虫子麻痹,再加上硫酸镁一泻就拉出来了。」
「当然,按照罗博士的手术来看,应该不要这麽麻烦,但还是谨慎一点,给几天。」
「好好好。」陈岩连连点头答应。
「以后遇到类似的患者,也可以用这套组合用药。原理类似,只是现在寄生虫病比较罕见,临床医生差不多都还给老师喽。」
柴老笑了笑,陈岩感觉心口一阵疼,好像刚才自己又薅掉了一撮护心毛。
患者,只是凑巧让柴老板掌了一眼,没想到就掌出事了,老先生给了确定诊断,还让罗教授把绦虫完完整整的给取出来。
把患者送回去,罗浩和柴老板也离开回去看云台手术。
陈岩该要的都要到了,有了和柴老的合影,又解决了一个诊断失误的患者。
一切,堪称完美。
「咚咚咚~」
就在陈岩欣赏自己和柴老的合影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没等陈岩说话,内镜室石主任推门进来。
「罗教授呢?」
「啊?」
「虫子呢!」
「……」
陈岩见急吼吼的石主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就是一条虫子,你这麽着急干什麽。」陈岩道,「小罗给取出来了,虫子麽,柴老说要全须全尾的送回协和,以后教学用。」
「他们人呢?」
「你着什麽急,来,坐下说。」
石主任犹豫了一下,但理智还是战胜了情绪。
他也知道自己这麽过去,小罗大概会敷衍自己几句,毕竟陪柴老板更重要。
想明白后,石主任深深叹了口气。
「你这是怎麽了,石主任?」
「唉,别提了。」石主任道,「你不懂。」
我不懂?!
陈岩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跟狸主任遇到了野狗似的。
「是真的,我取过寄生虫,但从来都没取过完整的,寄生虫……怎麽讲呢,用吹弹可破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稍微一用力,寄生虫就被拉扯断,从来没有全须全尾被取出来过。至少,我做不到。」
「呃,你说寄生虫吹弹可破简直太恶心了,换个形容词。」陈岩鄙夷道。
「豆腐上雕花?反正那玩意节段和节段之间连接的特别脆,稍微一用力就断开,只能一片一片往出取。」
「!!!」
陈岩都是用手打开后弄的,没想到罗教授行有馀力的手术下,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多的内容。
「我就是想看看,跟小罗求教一下该怎麽手术,取寄生虫的时候该怎麽弄。」石主任叹了口气,「我今天有事儿,把那面的事情全扔下回来看一眼。」
「虫子,你应该是看不到了,小罗应该已经用福马林浸泡。柴老板要的,小罗肯定怕你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陈岩笑眯眯的说道。
「啊?我不会啊。」
「那也不行,刚刚罗教授就说了一句我家医大,柴老板直接骂了脏话,把罗教授骂的狗血喷头。」
说到这里,陈岩恍惚想到柴老板说——生是协和的人,死是协和的死人。
一时间心驰向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