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殷峙在皇陵为殷瑞立了衣冠冢,其时帝王悲哭,举国哀丧。
恰此刻流言四起,说是这三年中他们的公主其实早已神志不清,死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口中不断呢喃着想要回家,想要看看父皇和母后。
整个大殷无人不为这个身死异乡的公主流泪,并对那远在千里之外的锡林王恶语咒骂,偏偏又有人将旧事重提,说是四年前蛮子入侵时是何等残暴,夺妻杀子无恶不作,一时间雁归民愤激发,恨不能亲自冲去前线为那可怜的公主报血海深仇。
大殷七十三年秋末,新帝顺应民意,命杜明庭为主帅,陆寻川为副帅,二人同率十万大军北上讨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也跟随其中,那便是被殷峙委以重托的好兄弟——虞珵美。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北上,短短三月便以破竹之势占领蛮人数道关卡,可谓无往不利。
本该就此一鼓作气攻入锡林王都,杜明庭却下令全军暂歇于秋穗城内,以作调整。
众人向来对他极为信服,虽心有不解,也都依命行事。
唯有受过杜明庭言传身教的虞珵美知晓,这场仗再打下去,只怕会越来越难。
彼时正值十一月初,草原上万物凋零,放眼望去遍地枯黄,茫茫然一片颓败之色。夜间狂风怒啸,寒风裹挟着雪花如刀割般将人脸吹出道道血痕。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怎奈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后方补给会渐渐跟不上前进的速度,若此时冒然行军,除非老天庇佑,否则但凡蛮子们有心设计埋伏,难说不会功亏一篑。
思及至此,虞珵美一刻都不能等,顺手抓起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冒雪来到马厩。
马厩中仅剩逐月在安静地垂头啃草,除此之外竟再无其它马匹。
虞珵美来不及心疑,将双指放在唇下轻轻吹出一声口哨,顷刻间头顶传来禽鸟展翅的声音,紧跟着一只灰隼自梁上盘旋而下,落在他肩头,它的脚腕处正绑着一根指肚大小的银筒。
虞珵美将手中字条塞入桶中,正欲推门将其放飞,忽闻有人踏雪而来,情急之下只得将那灰隼往怀中一揣,又顺手捡起地上的毛刷佯装在为逐月梳理毛发。
来者身形高大,大氅披在肩头覆满落雪,开门的那刻彼此四目相对,不禁都愣了下。
离开雁归的这三月间,二人虽日日相见,却也止步于上司与下属之间,就连对对方的称呼都是以“将军、大人”这等生分的名词相呼。
关系疏离到连陆寻川都在感慨,“从前见你二人兄弟情深,恨不能裤子都穿一条,怎地才两年不见就如此生分了?”
推门的那刻,杜明庭一眼便捉见了虞珵美手中的毛刷,不禁眉峰微蹙,“大半夜的你过来给马刷毛?”
虞珵美的脸上毫无心虚,坦言道:“睡不着出来遛弯,走到附近时听马厩中躁动不安就进来看看。”
杜明庭对他的话未有半分疑虑,点头道:“风雪大,马也会怕。”
“将军呢?”虞珵美将手压在胸侧,以安抚那受惊的灰隼,绿眸在暗处亮得出奇,眸中倒映出他漆黑高大的身影,忽而语调一转,似冷嘲热讽道:“你也怕了?”
杜明庭神色一滞,显然未料到虞珵美会同自己开玩笑,顿了片刻,才莞尔道:“只有小孩子和马会怕。”
“是么。”虞珵美也牵了牵唇角,继而再次挥动手中的毛刷,一下又一下,细致地为逐月清理脖子上较长的鬃毛。
逐月舒服得打出一记响鼻,将脸贴向他发间蹭了蹭,模样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