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巴日掉泪太过罕见,先阏氏早逝,她这个做姐姐的是看着斯钦巴日长大的,自然清楚三弟弟心气高傲,将面子看得比天还大。
斯钦巴日像野兽一般长大,苏合教他什么叫战士,何为悍勇,他要像草原上狼群的头狼一般,守卫着大夏,守卫着草原。
而作为头狼,他绝不能示弱,掉泪更是被他视为不堪忍受的奇耻大辱,苏日娜仍然记得斯钦巴日十三岁那年,先阏氏仙逝,而斯钦巴日在先阏氏的丧礼上没掉一滴眼泪——那可是他的亲娘。
苏日娜时常想,这斯钦巴日的心肠该有多硬,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才能叫斯钦巴日这样的人落泪——
“究竟怎么了。”苏日娜寒声道。
“阏氏……”斯钦巴日嗓音干哑,“阏氏他……”
苏日娜还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她怒道:“什么阏氏,他私通外男还有什么脸面做我大夏的阏氏?!当时可是你亲口说要废了他!”
斯钦巴日默然。
良久,他才颤抖着声轻语:“沈怜枝……他……”
“他小产了。”
苏日娜怔愣许久,柳眉倒竖:“小产?小什么产,你们一个两个都昏了头了——那沈怜枝先前不是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个男人,无法像女子一般怀胎生子么?现在又在搞些什么鬼把戏!”
话虽是这样说,可苏日娜也晓得怜枝身体有异,看斯钦巴日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也是鼓声不断,苏日娜顿了顿,试探着开口:“你说他小产…那么他……何时有的喜啊?”
苏日娜方说完便后悔了,她也是糊涂了,这沈怜枝才小产,她又提起这一茬了,好在斯钦巴日只是沉默地伏着身子,没有接话。
“这孩子来得蹊跷。”苏日娜沉吟许久才道,她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一阵见血,“你这头才下定决心要对周国动手,他这厢就有身孕了——”
“更不必说他与那周国楚王之间如此不清不楚……依我看,他这一胎保不齐是个孽种。”
“没了也好。”苏日娜道。
斯钦巴日再次望向她,那深深的一眼将苏日娜含在喉咙中的那一句“孩子是怎么没的”给硬逼下去了——苏日娜睁大双眼,目光在斯钦巴日布满划痕的脖颈,以及前襟松垮的衣物上来回逡巡着。
斯钦巴日垂放在身前的两只手在不住地颤抖,手心血红一片,他跪坐在兽皮毯上,湿润的双目竟有几分迷惘。
手掌上的血已干涸了,可斯钦巴日仍然记得他的掌心滑过怜枝大腿时,那温热黏腻的触感。沈怜枝两条腿抖若筛糠,胸膛剧烈起伏着,斯钦巴日握住他的肩头,声音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慌张:“沈怜枝……”
“沈怜枝!!”
怜枝没有回答他,他的面颊反倒是变得越来越苍白,斯钦巴日颤抖着用兽皮将他赤.裸的身躯裹起,用干净的手背擦怜枝额上的汗,只是汗与血一样,愈擦愈多。
“沈怜枝?你醒醒,沈怜枝……巫医,去找巫医!!”斯钦巴日红着眼睛冲出王帐,他揪着旭日干的衣领,用狂暴来掩饰他的慌张,“快!让巫医过来!!”
“阏氏……阏氏他……”斯钦巴日有些哽咽,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脑海中再次划过涓涓小流淌过白皙腿肚,自脚根滴落在地上的刺目情景。
他闭上眼,终于沙哑着说出了那句话:“他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