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醉酒的精神清醒了些,半蹲下来,问:“怎么了?”
崔金子抬头看他,嘴唇发白,他细细地“啊”了声,看向怀里。
他怀里,小黑狗老老实实趴着,闭着眼睛,微张着嘴,嘴上脏兮兮的,像吃了土一样。
裴赢伸手在它身上摸了一把,凉的,硬的。
他手上一僵,摸向小狗的脖子,一点生息都没有。
他的眼神渐渐凉了下来,轻声说:“你有没有事?”
崔金子摇摇头。
他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了,又等了半晚上,裴赢终于回来。
小狗回不来了。
裴赢问:“谁干的?”
崔金子又摇头。
他晌午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小狗已经快没气了,口吐白沫,是药死的。
它明明被关在院子里,哪里来的药?
裴赢伸手去拿那小黑狗的尸体,崔金子不给,在怀里死死抱着,棚子里因为闯进菜地里被拴起的羊好像有所察觉,它站着,一直盯着小黑狗叫,可崔金子听不见,小黑狗也不理它。
裴赢头一阵晕眩,带着酒气,把崔金子紧紧抱进了怀里,他感受到了崔金子身体很凉,手很凉、脖子也凉,浑身僵硬。
“我回来晚了,”裴赢低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崔金子靠在他的怀里,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想说,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可他说不出来。
裴赢揉着他的卷毛儿,全身的力气倚在他的身上,依靠着他,呼吸很重很缓,他从来没这样过,像是累极了。
他很着急也很无措,他慢慢的,把小狗松开了。
“我没事,”他颤着嘴唇,想说:“你累不累?”
可只能发出细碎的“啊啊”声。
今年没有下冰雹,西瓜大丰收,卖西瓜那天,崔金子蹲在地边边上看着,看着他们把西瓜带走。
他摘下路边的一朵牵牛花,摘掉花蒂,放在唇间吸吮着里面淡淡的花粉甜味儿,人来来往往打他面前过,他木呆呆的,像一只不会说话的羊,就像他身边牵着的那只正在嚼粉色牵牛花的母羊一样。
裴赢和老板交谈着,他平时性子沉闷,这个时候也会人情世故,递了烟,站在地头上吞云吐雾。
他咬着烟,转眸看,崔金子蹲在地边漫无目的地薅草,唇间叼着一朵粉色的牵牛花。
他太过好看,过来收西瓜的人都会往他那边多看几眼。
只是他现在很少笑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心上,笑不出来一样。
小黑狗死后,他就一直这样。
他想再给他弄一只小狗,可很快又绝了念想,那没有用,他知道压在他心上的,不只是小黑狗。
卖西瓜的钱当场结清,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钱,很新,还带着浓浓的钱味儿。
大车都走了,地里也干净了,只剩下一棵棵干净的西瓜秧,本来绿油油的,可西瓜摘了,就好像一下子衰败下去,成了一地杂草。
裴赢穿过土地,走到崔金子面前,把钱袋子放在崔金子手上,坐在他身边,一块儿看这块地。
他为了这片地耗了许多心血,日以继夜,一个农民,精神是扎根在他的土地里的。
崔金子抱着钱看,羊凑过头来就要啃,嘴瓣一张一张,看起来很可恶。
崔金子把钱塞进衣裳里头,摸摸它的头,他把喇叭花吐了出来,又摘了一朵,含在齿间。
“给你留了西瓜,一会儿搬回家去。”裴赢抓起一把土,在手上细细搓开,土面子顺着他的指缝漏下。
他闷头望着那把土,锐利的眸色沉默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