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清将手中油纸伞向涂山雪那一边侧了侧。
细密的雨丝顺着伞面滴答落地,好似珠帘幕遮一般。
“谢什么,你可是咱们衔蝉居的狐妖娘娘,何况救出青丘族裔是广孝师傅一手操办,要谢也是谢他才是。”
随后衔蝉居的一众小精怪们也凑上前来,昌化嚷嚷道。
“李君说的是啊,你可是咱衔蝉居的狐妖娘娘,都是一伙子妖,谢什么。”
此言一出,墨洗他们也是连声附和。
见状,涂山雪的狭长眸子中又不禁沁出泪来。
“好啦,你们都不要在这谢来谢去了,香积厨可是做好晚食了。”
小道童模样的玉衡走到最前,连连招手道。
涂山雪用藕白的皓腕轻轻擦拭了眼角,而后看向玉衡的秀气面容。
“李君,这位是?”
闻言,李夜清揉了揉玉衡的脑袋道。
“你说玉衡啊,它是浮玉山门的灵鸟,是昌化他们的老朋友了。”
而玉衡也随之化作白雀的妖相,立在李夜清右肩,骄傲的挺着胸脯道。
“是的啦,咱可是被奉为浮玉山雀君噢。”
玉衡的话音未落,它身后的冤家昌化就立马拆台起来。
“玉衡你是个屁的浮玉山雀君,明明就是妒忌人家青雀山的雀君能享受香火供奉,这才自号什么浮玉雀君。”
青雀山和浮玉山并列为大玄国两大道门圣地,其中青雀山有两位神君,是谓之雀君和山君,而浮玉山中却未曾设有这样的职位。
因此玉衡这才心有不愤,觉着自己不输于青雀山的雀君,只是修行的时日短了些,故而也自称为浮玉雀君,不过除了以前的扫莲人老程头儿以外,也没多少人搭理它就是了。
昌化这一番话,气的玉衡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须臾间两只小精怪又吵闹在了一起。
沿着佛殿檐角下,众人不知不觉间就已走到了香积厨的方向。
李夜清看了看四周,又瞥了眼香积厨,有些疑惑道。
“今天怎么一整日都没看见白先生?”
…………
亥时人定。
雨止。
李夜清用过晚食后,一人在栖霞寺的僻静处独行。
平日里他总是有一群小妖们围绕在身侧,就算是出行,小妖们也都会藏身在浮生画轴中。
像今夜这般孑然一人行走在廊壁旁,倒是极为难得的清静。
雨落过后的栖霞寺中格外清新,只有淡淡的檀香裹挟着壁画的油墨气息。
夜幕低垂,月照秋水,点点繁星缀饰在穹漏上,暗暗与栖霞寺中那幅壁画星宿图呼应。
圣人李镇和镇国公徐达垂钓了半日,在栖霞寺的亭中用过了晚膳,随后就一同骑马去了鸡鸣古山的军营中跑马。
用李镇的话来说,他宵衣旰食,奔波在疆场半生,一日不闻军鼓敲响,他反而睡不踏实,而徐达也是一样。
因此今天一整日,李夜清都不曾再见过这两位。
“李郎。”
观摩着两侧壁画,李夜清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唤他。
他回首望去,站在廊壁另一侧之人却是烛阴。
李夜清叉手道。
“是烛阴君啊,你怎么也来了此处?”
烛阴侧目看向廊壁上的一幅《猫相》,冁然回道。
“听寺里小沙弥说,这里有各朝画师所留的佳作,故而来此观望。”
画中各式狸奴,有乌云盖雪,白玉衔蝉,各个灵动活泼,着实喜人。
李夜清走至烛阴身侧,一同看向那幅《猫相》。
“没想到,烛阴君竟然对画道如此喜爱。”
二人沿着廊壁踱步,烛阴询问起李夜清道。
“李郎文章写得极好,不知对画道可有何见解?”
李夜清右手负后,左手按着腰间的浮生画轴道。
“既然烛阴君相问,我就孟浪一番了,画道嘛可细分院画,禅画等数流派,不过大致上也就是形似派和神似派两大派别。”
听李夜清言罢,烛阴挑眉问道。
“形似,神似?”
李夜清指着廊壁上的另一幅古山画,向烛阴细致讲解道。
“是啊,形似派多讲究细致入微,往往作一幅画要用上数十种不同颜料,耗时甚久,画成后往往和实物无二;而神似派则更讲究画中神韵,以及其中气象,作画者在动笔前会在胸中酝酿一股气息,其气息在画山水则豪迈,画仕女则温软,画鸟兽则灵动,待到胸中气足,便可一气呵成,因此便难以讲究形似了。”
话音未落,李夜清又补充道。
“所以那些形神兼备的画,格外难得一见,传言,当年画圣吴昭玄曾在宫城殿墙上绘琉璃玉龙,圣人问其为何不给玉龙点睛,吴昭玄不曾回答,可在他为玉龙点睛后,那玉龙竟然化作真龙腾空而去,此后画师们便尊奉此为挂壁自飞之境,成为所有画者的毕生追求。”
“妙哉,妙哉,”烛阴抚掌称赞数声,“依照李郎所讲,这画道也确实有趣,而武道一途,其实也和李郎所说的神似派相像,武者练拳脚时,蕴养的也就是胸中那一股气息,等气足时,那拳意也就随之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