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庙堂中不外乎分为文武两派,在黑衣宰相黄广孝隐居栖霞寺,镇国公徐达镇守京城后,庙堂上儒门以首辅姜巨鹿执牛耳,武将则以昭武将军李光弼为首。
玉京城遭逢英招氏族妖袭后,表面上是烛阴神君斩杀大妖九婴,营造司奉旨重新修缮京城,并无大碍,可在庙堂里,却在为战和之事吵的不可开交。
读书人多将百姓民生置于首要,以主和及休养生息;而统兵者则更关注于国之威望,不容大玄疆域受秋毫之犯,多是主战派。
首辅姜巨鹿出身庐江何氏,虽只是旁门末枝,可其却在四十年前上庸学宫的考学中登第。
有了学宫这层关系,庐江何氏就不得不正视起这位旁门脉系,后来姜巨鹿又娶了京城赵氏独女,有了两大派系支持,他便在庙堂官途中水涨船高。
而昭武将军李光弼却和玉衣卫指挥使李北骧一样,是皇亲国戚,自然地位尊崇,加上其战功彪炳,有望成就饮马瀚海,勒石燕然的功名,庙堂武将都以其为首。
也正是因为这两人的缘故,玉京妖袭后的战和之计才久久不能定下。
在读书人眼中,这些武将们全无抚恤民生之意,脑子里只有建功二字。
可在武将们看来,庙堂儒门的这些酸腐文人,就有些太平犬的模样了。
眼下晋王李雉代为监国,他根本无权决定战和大事,作为圣人的李镇又去了栖霞寺讨清闲,这件事就一再耽搁。
而在李镇之外,监天司的大星官在决定出征的筹备中也占了莫大的关系。
因此文武两派的使者都快把大星官颜观玄家的门槛给踏破了,这也是今晚颜观玄动身前往栖霞寺所要商议的一件事。
静心楼阁门外,颜观玄听见李镇之言后,伸手推开檀木门,随即躬身叉手,行礼道。
“监天司颜观玄,见过圣人。”
坐在羊绒长椅上的李镇只是招了招手,冁然道。
“坐吧,在栖霞寺里不用拘礼。”
闻言,颜观玄道了声谢,在书案旁落了座,黄广孝也上前为其倒了一盏静桑叶的茶汤。
“记得当年在和观玄兄同朝为官时,观玄兄还是发色乌黑,身姿挺拔,如今却是鬓染白霜了,真是岁月最无情。”
颜观玄捧起隔热的空心茶盏,透过清澈的茶汤看见自己面容的倒影,不禁苦笑道。
“是啊,在监天司中推算星辰历法颇为耗神,几年前还游刃有余,这近年这身子却是急转直下,仅能推算两个时辰,算完后连下楼都要人搀扶着。”
李镇也笑道:“我这些年来也多了许多霜发,也就黄广孝你是个和尚,这才没有白发之忧啊。”
言罢,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君臣隔阂也在谈笑中冰雪消融。
黄广孝将手中的铜炉放回炉火上,坐在了颜观玄对面道。
“观玄兄你虽不能像以前那般推算星辰历法,可好在收了个有慧根的徒弟。”
他口中的徒弟正是监天司的小星官卜星。
卜星十岁时就前往大玄崇学署考学,后在上庸学宫时被颜观玄看重,收为了亲传弟子,将满腹经纶和对星辰相位的晦涩理论都传授给了他。
好在卜星不负所望,对于星相知识掌握的游刃有余,虽然还远远不及颜观玄,可未来未必不在其之上。
谈到自己的这个徒弟,颜观玄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意,抿了口静桑叶茶汤后说道。
“呵呵,承蒙广孝兄吉言,星娃确实对星辰历法极有见解,如今已经能独自一人运转那观星分天仪,不过前些时日他却在内城的棋社里栽了跟头,象戏和纵横十九道都输给了社内一人。”
大玄京城内素来有结社之风,尤其是上庸学宫的诸位学士,与京城的一众儒门文人创办了许多诸如彩画社、文泥社和曲弦社等集会,用以交流画艺、琴艺、弈术和文章。
其中上庸学宫的大祭酒观棋先生就创办了墨霜社,让京城中喜好弈棋的学士文人有了集会之地。
卜星是京城上庸学宫墨霜社的常客,深谙于弈术,可那一日他却输给了一位带着白狸奴的青年。
不仅在象戏上铩羽而归,就连他最为擅长的纵横十九道都没能占到便宜,以至于卜星回道监天司后将自己沉浸在棋盘上多日,连推算星相的事情都几乎抛之脑后。
颜观玄放下茶盏,看向身侧的圣人李镇道。
“这事情几乎成了星娃的心病,后来我才在上庸学宫观棋先生口中得知,星娃他输给的不是别人,正是玄祯殿下,不曾想太孙对于弈棋之道竟然如此精通,要知道星娃虽然年少,可在墨霜社中,他却是上庸学宫两位祭酒之下的第一人,不过少年郎嘛,还是要经历些挫败的好。”
听颜观玄提起有关墨霜社和弈棋的事情,黄广孝不禁呵呵笑道。
“观玄兄只知玄祯殿下弈术高深,可你却不知这近年来风靡京城的象戏,正是玄祯殿下所创。”
闻言,饶是大星官颜观玄也不免错愕,继而对李镇拱手道贺。
李镇嘴角微微上挑,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对颜观玄颔首示意。
“先不提这些琐碎之事,今夜唤你来栖霞寺中,却是有事相商,近日朝堂里的情况如何?”
“唉。”
颜观玄轻叹一声,赫然摇首。
“文武两派对北荒的战和之事僵持不下,文者以首辅姜巨鹿为首,武者则偏向于李光弼将军,但晋王到底只是代为监国,到底是战是和,还得日后由圣人亲自定夺。”
虽然先前李镇和黄广孝对于玉京妖袭的处理已经有了决断,但眼下颜观玄这位重臣在旁,李镇还是询问起他的看法。
“观玄,以你推算星相所看,对于北荒妖族,我们大玄是战是和?”
颜观玄看向李镇的表情,可却没看出什么,随后回道。
“既然圣人有所问,那必然是已经有了决策,敢问圣人对此事是何用意?”
到底是深谙庙堂之道的老臣,三言两语间,颜观玄又将疑问抛给了李镇。
李镇不禁冁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