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初,夜幕低垂,墨云蔽月。
柳宅临近巷道的一间屋舍中,一盏油灯泛着微弱的光亮,映出了窗檐外石阶凹缝中的森然水光。
李夜清坐在几案前,用墨神回氏所化的毫毛细笔在《玄都杂录》上写下了那日在沧芜山中的所见所闻,以及灾荒年月中百姓几乎折骸易子的困苦景象。
重修了沧芜山中化作妖魔的书生故事,再加以笔墨润色后就成了书中的《沧芜篇》。
等待最后一笔落成后,油灯的灯芯也快燃尽了。
李夜清收起墨神的毫毛笔,他将书册摊在几案上,等候墨水晾干。
透过木窗窗檐,看见外面淅沥的阴雨又下了起来,隐约还能听见几声巡夜兵卒所牵着的兔趾细犬所发出的吠声。
入了知境后,李夜清就鲜少再需要过多的休息了,平常修行吐呐便足矣恢复灵台清明了。
眼下,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夜雨,李夜清不禁思索起有关清河县的妖魔案。
按照吴远照的说法,清河县的妖魔就是蜃精借灵女之身所化,会引来天降阴雨,但是这雨却也没有终日的下,那柳折的女儿也不像是会害杀他人性命的妖魔。
李夜清想的心中烦闷,而隔壁的李明烛又偏偏鼾声如雷,他干脆披了件外衣,起身走出了屋舍。
刚站在天井旁的廊道上,李夜清就瞧见台阶的檐角下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女孩儿穿着麻衣所制的斩衰服,一人抽泣的梨花带雨,却还是用手捂着嘴,没让自己发出太多声音。
李夜清走到女孩儿身旁坐下,将身上的暖衣给她披上道。
“想你阿爹了?”
柳翎儿起先还吓了一跳,但看清坐在身旁的人是李夜清后才稍稍安下心来。
她用小手使劲儿揉着眼角的泪痕,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想。”
李夜清将手伸进了腰间的画轴画境中,他招了招手,起先画境里的小妖们还在装死,见李君要生气了,它们才把私藏的一些糕点拿了出来。新笔趣阁
他将掌心的布包打开,把里面的几块糕点递到了柳翎儿的面前,莞尔笑道。
“有些饿吧,这是江南道的桂花米糕,来尝尝看。”
柳翎儿起先一愣,刚要拒绝时,李夜清就将几块糕点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谢,谢谢阿叔。”
她小心地掰了一小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好吃的不像话,随后柳翎儿又把一大块桂花糕递到了李夜清嘴边。
看着面前的女孩儿,李夜清只觉得一阵心疼,不知她爹爹死去的这些时日,她又被污蔑成引发雨患的妖魔,这个尚未及笈的小女孩是怎么承受这一切的。
李夜清吃了半块桂花糕,他看向身旁的柳翎儿,刚想要问问有关清河县大雨和妖魔的事情,但最终还是没忍心开口。
但柳翎儿吃着吃着却哭了起来,李夜清用衣角替她擦去眼泪道。
“怎么了?这桂花糕不和口味吗。”
柳翎儿摇了摇头,抽泣着回答道。
“他们,他们都说我是害人的妖怪,就是因为我没有献祭给神灵,清河县才会一直下雨,那些饿死的人都是我害死的。”
“休听那些人胡言乱语,你才不是妖魔,阿叔相信你。”
李夜清揉了揉柳翎儿的头发,轻声道。
“阿叔这次来就是为了抓住清河县真正的妖魔,你信阿叔吗?”
“我信。”
在清河县的数月间,柳翎儿受尽了白眼和挖苦,可眼前的青年却愿意相信她不是害人的妖魔,对此,柳翎儿最终没能止住眼泪,扑在李夜清胸口前嚎啕大哭。
李夜清轻轻抱着柳翎儿,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
“好了好了,会没事的,若是在这么哭下去,你爹爹是会难过的。”
许久,柳翎儿才止住了哭声,她抽噎着回道。
“阿叔,我见过爹爹的,他每过几晚都会回来看我。”
这话却是让李夜清心中一惊。
“翎儿,你真的见过你阿爹?”
“真的,阿叔。”
柳翎儿认真的点点头,她指着檐角下道。
“每次阿爹都会在这里看我,但每次我问他话的时候,他只是笑了笑就离开了,我说给娘亲听,娘亲她都说我说胡话,阿叔你相信我说的话吗?我真的见到了阿爹。”
“我信你。”
李夜清将剩下的桂花糕用布包好,让柳翎儿小心收起道。
“若是想吃了就和阿叔说,阿叔这里还有,早些回去歇息吧,天不早了。”
“好,阿叔也早些歇息。”
看着柳翎儿走去的身影,李夜清不禁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他瞥了眼还在下个不停的夜雨,也起身回了屋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