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如何个真格法。”
“当时刚进入半璧城,我以为凭着我爹是镇国公徐达的缘故,我怎么着也该捞个参军校尉之类的职位当当,可结果我一进军营,就被一个百户带过去领了一身末等步卒的甲胄和一柄长刀,成了北荒军营的末等步卒,就连苍貉将军的面都没见到。”
感慨了一声,徐之斐摇了摇头,又继续说了起来。
“除了每日操练以外,我还要负责生火造饭,数日都没有水清洗身子,就只能穿着脏兮兮的甲胄睡觉,没两天我就腰酸背疼,头眼发花,身上擦伤和燎泡不知有多少。”
猜到会是这个情景的李夜清颔首道。
“北荒军营中的驻军是全大玄最骁勇的军队,就连上京十二卫中的羽武御三卫都是从北荒军营中提拔而出,不过以你当时的纨绔性子,是怎么挨下来这种苦的?”
“那自然是挨不下来。”
徐之斐抬起木箸夹了一块烧制的腊肉道。
“但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北荒的军营里不比寻常,以往在玉京城里,管你多大的大员,见到我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世子殿下,可在北荒军营,谁他娘管你是世子殿下还是哪家名门之后,就得照死里练,跟不上了,敢偷懒了,上去就是一棍子,我挨了那百户不知道多少顿打,我不提世子还好,提了只会被一营的人嘲笑,随后挨的打更狠,自那以后我就学乖了,再也不提自己是徐家世子,只跟着那些兵卒们同吃同睡,一起操练,但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我进入半璧城的四个月后。”
“哦?快说来听听。”
闻言,李夜清来了兴致,他给徐之斐又倒了一盏酒,让他接着说。
徐之斐接过酒盏,举杯想起当时的场景道。
“那年霜雪月,北荒的风雪极重,几乎到了雪没过战靴的程度,我当时在步卒第三营,我们和二营的骑兵在半璧城外负责维修哨楼,可草原的游牧骑兵却趁着风雪夜,举火偷袭了我们的队伍,想要掠夺马匹甲胄,我虽然在军营里操练了四月,身体也比以前健壮,可到底没见过真正的战场,也不曾看到长枪刺进身体里那鲜血喷涌的杀人景象,我吓呆了,愣在原地连逃跑都不会,其他人都在拼死迎敌,但我们人数比那些游牧人少,他们又更熟悉草原的风雪,很快我们就被杀的溃不成军,那名经常打我的百户却为了救我被乱枪刺死,而我则成了那晚第三营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逃兵。”
最后逃兵这二字,徐之斐说的极重。
他将酒水一饮而尽,攥着酒盏缓缓开口道。
“我失魂落魄的往半璧城的方向走,刀丢了,甲胄也丢了,就连营旗都不知道扔在了哪里,最终是几名返回的二营骑兵找到了我,将我带回了半璧城,我这才没至于冻毙在那雪夜里,可回到半璧城的日子更加难过。”
李夜清微微颔首,他明白在战场上当了不闻退令的逃兵会是下场,逃兵只有以死才能以正典刑,但徐之斐到底是镇国公徐达唯一的子嗣,他们不会敢斩杀镇国公世子,但换来的就是更凄惨的境遇。
“我被剥夺了末等步卒的身份,沦为了打扫马厩,倾倒全营金汁的杂役,谁见了我都会啐我一口,骂上一句懦夫,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一个月,我再也受不了,当时的我简直要被逼疯了,在一个晚上,我彻底爆发了,我拽住了那个牵走马匹时却在我水碗里啐唾沫的骑兵,将他按在地上打的满嘴鲜血,可那个骑兵校尉没有还手,只是说了一句,那名百户是他的亲哥哥。”
说到这里,徐之斐的声音有了些哽咽,他捧起酒壶灌了一口,用衣袖狠狠的在脸上抹了一把道。
“是啊,逃兵就该处死,但他们却因为我是世子而放过了我,那名百户也是家中的顶梁柱,父母的膝下子,妻子的丈夫,却为了救我这个不相干的世子,白白送了性命。”
片刻后,平复了情绪的徐之斐接着讲道。
“军中斗殴本该鞭打二十,但却仍旧没有人处罚我,因为我就连个末等步卒也不算了,我在苍貉将军的住处门外跪了两天两夜,虽然没能见到苍貉将军,但他却派人给了我一枚骑兵木牌,让我要跪去其他地方跪去,我拿着骑兵木牌,去了被我打的骑兵校尉营帐前跪了一个时辰,他出来了,并且将我编入了他的麾下,教导我马术。”
此时壶中酒水已尽,但故事却尚未讲完,李夜清喊来了此间的仆役,吩咐又上了两壶石榴酒和两盘肉食。
等仆役放下酒肉离去后,徐之斐倒上了两盏酒,这才继续讲道。
“在骑兵营中的日子过去的很快,我的马术日渐精进,如此过去了五个月,到了麟功一十八年的谷雨时节,北莽国借口出兵草原游牧部族无良哈,骑兵步兵共三万,无良哈素来于我大玄交好,北莽此举无异是在挑衅大玄,于是苍貉将军派兵两万,去迎战北莽大军,我就在其中,那一场仗,我克服了对战场的畏惧,杀敌一十二人,死战不退,但自己却也受了重伤,濒死昏迷,我躺了整整一个月,当我清醒后,北莽军队已经败退,而我却住在了苍貉将军的住处,这个是我进入半璧城整整一年,第一次看见这位我爹最得意的门生,如今的三品大将苍貉。”
徐之斐夹了一片肉,抿入口中后接着说。
“经过这一仗,苍貉将军才算认可了我,他收我做了弟子,在我昏迷的时候给我泡药浴,重塑筋骨,进入了武夫的后天境界,之后我就作为苍貉将军的亲卫,跟随他修行武道和枪法,我出乎意料的很有武学天赋,只三个月就进入了血髓境,后又一年进入先天,在这几年间,我的官职也随着军功不断上升,北荒军营里再也没有人提当初那个草包世子,见到我都会真正恭敬的喊一声徐将军,这几年我们半璧城与北莽国交战大小二十余场,但最重大的一场还是麟功十九年末,也就是前年霜雪月份,北莽七万大军南下,这场仗打了整整三个月,最终打的与北莽签订了合约,我在那一仗里更是枪挑了当年北莽兵仙吐火罗的大徒弟金塔木。”
李夜清记得这场仗,当时大玄国兵力皆在龙武关外,圣人亲自带兵出征西方的大月氏,北莽趁着此时大玄空虚,派了诸多将领出兵南下,而镇国公徐达则受到圣人敕命,持虎符与赵王合兵迎击北莽,这一仗打的北莽伤亡惨重,使得他们七万大军南下佳梦关,最终只有一万残兵返回故土。
说到这里,徐之斐捋起了衣袖,露出了自己手上那道一直通到臂弯的伤口。
“金塔木那蛮子的一杆陌刀极其凶猛,我先天后期的武者境界都险些敌他不过,但有一点这家伙比不过我,所以才死在了我的枪下。”
闻言,李夜清好奇道。
“哪一点?”
“因为他金塔木没有我徐之斐的血性,他怕死,可我不怕死,所以我故意卖了破绽,使得他那刀几乎要将我自手整个斩断,但我也得以有机会一枪把他捅死。”
徐之斐拿起一根木箸,比划道。
“他以为我只会使右手枪,我自舍了右手,随后左手持枪直刺,那一枪从他的咽喉自下而上刺入,将金塔木的脑袋都捅出了个拳头大的血窟窿,红的白的迸溅了一片。”
李夜清看着徐之斐右臂上骇人的伤疤,问道。
“看这个疤痕,那一刀应该将你右臂的骨骼经脉全部斩断了才是,但现在看来却平复如初,本该断臂求生才对,莫不是有什么奇遇?”
徐之斐点了点头,回道。
“正是,当时苍貉将军也准备劝我舍弃了右臂保全性命,我都下定决心了,但偏偏那一日有一位西方敦煌佛国的高僧途径此地,他医术通神,用大神通替我接续了经脉,重塑了骨骼,不仅使得我右臂得以愈合,更是突破了先天境界最后的瓶颈,自此步入山巅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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