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面色数变,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的亲舅舅居然不支持自己做党魁了,他都准备好搬到全晋会馆来了,怎么又要变,他非常不甘的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王崇古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张四维的鼻子骂道:“你不同意,李乐的事儿就听了你的混账话,才弄成了这个模样,你知道那阉贼冯保是怎么羞辱我的吗?二十七个廷臣、纠仪官、赞礼官、宦官都在嘲弄我!他们笑话的是我不是你是吧!”
“你不同意,哪里轮得到你不同意!再听你的,我明天被拉到菜市口砍头去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王崇古这是真的被打疼了,思前想后,发觉杨博说的对,不惹到张居正头上,张居正不会这么凶残。
张居正当国已经快十个月了,因为皇帝年幼,张居正的手段,从来没有如此激烈过。
张四维依旧有些不甘心的说道:“张居正考成法不得人心,我们抓住了这一点,就能抓住所有的官僚,那张居正又能奈我晋党如何!”
王崇古不耐烦的说道:“张居正借着先帝的遗命,对皇帝进行考成,陛下甚至不赞同潜规则的作弊,也要为考成法站台。到底是谁在推考成法,你想想清楚可以吗?糊涂!”
“就你这个样子,把晋党交给你,是打算让张居正有事没事,就踩我们晋党一头立威吗!”
杨博都乐了,这舅舅外甥起了冲突,张居正这四拳又准又狠,终于把王崇古给打的明白了点事理,而不是任由张四维胡作非为了。
循环往复向前,矛盾碰撞后,总有些火花和疑惑需要解决,显然晋党之间也普遍存在矛盾,而且也会碰撞出火花来,张居正那一套和陛下奏对得到的矛盾说,果然是天下至理。
眼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掌握了《矛盾说》的杨博,这个晋党党魁终于再次变得名副其实起来了。
杨博没有牵扯到了两个人吵架,王崇古和张四维,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姻亲,吵几句不会破坏他们关系,杨博笑着说道:“王少保,你刚才所言的张居正借着先帝遗命,对陛下进行考成,就是个很好的由头啊。”
“国家有大利害、朝廷有大奸邪,我晋党肯进逆耳之规,令大奸邪不能威震主上,王少保以为呢?”
“有理!”王崇古眉毛一挑,眼前一亮,面色一喜说道:“还是亲家有办法啊,党魁就是党魁,就是有办法。”
从今天起,晋党要以葛守礼为中心,做最最忠诚的保皇党!
王崇古和张四维走的时候,杨博看着张四维背影的眼神有几分狠厉,他在吏部衙门办公,张四维用他的全晋会馆威逼李乐,当时杨博不吭声,不代表他不记仇,他还没走,张四维就这么蹬鼻子上脸。
杨博怎么可能让张四维如此得意下去!
他是老了,不中用了,但是张四维又不是他儿子,他没必要客气。
大明首辅张居正都对杨博客客气气,礼遇有加,一口一个硕德之臣,张四维算什么东西!
日暮时分,葛守礼一脸莫名其妙的被请到了全晋会馆,当杨博说出让葛守礼搬到全晋会馆的时候,葛守礼却犹豫了起来。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我维护不了晋党的利益,太宰也看到了,我对元辅根本毫无办法。”葛守礼颇为确信的选择了拒绝。
杨博十分温和的说道:“葛总宪,元辅当国,主少国疑,满朝文武面对元辅威权,全都支支吾吾一言不发,不敢仗义执言。唯独葛总宪敢站出来指斥元辅行径!”
“葛总宪有忠心,这是我选葛总宪的原因,你都做了党魁了,你维护晋党利益与否,都是你的事儿了。”
杨博把对王崇古说的话说给了葛守礼听,怎么样高举尊主上威福权柄,如何带领晋党真切的走下去,而后杨博开口说道:“葛总宪也不要怕,白圭当国,受先帝遗命,他把事情做好是应该的。”
“而高拱被罢免回乡闲住了,咱们晋党做什么,也不必比白圭做得好,只要做出点成绩来,就显得我们忠君体国。”
任务不重,张居正做得好是应该,晋党稍微做点成绩就足够忠君体国了,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了。
“白圭他也有缺点,他工与谋国,拙与谋身,陛下幼冲,无论白圭想要做事,就必然会威震主上,葛总宪只要紧紧的抓住这一点,再加上做出的一点成绩,就可以让晋党不败了。”杨博继续交代着葛守礼。
张居正不是没有缺点,要扳倒张居正很难,但是要抗衡却不难,若是局势不利,立刻把威震主上四个字拿出来,张居正就是百口难辩。
“王崇古不见得肯听我的。”葛守礼想了想还是选择拒绝,连杨博这个党魁都做的这么窝囊,葛守礼当了党魁,王崇古、张四维、边将们,谁会听他葛守礼的话。
杨博颇为轻松的说道:“葛总宪啊,你就是过于中直了些,王崇古、张四维不听话,你就让张居正敲打他们,打疼了,他们自然听你的了。”
“他们要是被张居正给打死了,你这晋党党魁不就名副其实了吗?”
“啊?!”葛守礼目瞪口呆的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杨博,你们这些个读书人的心眼都是黛染煤吗?黑成这样?!
葛守礼愣了许久说道:“借着张居正的手?”
杨博理所当然的说道:“对,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吗?”
“王崇古他们不听你的,你就作壁上观,等他们被打疼了,就会回来找你了,狗在外面挨了踹,自然就不在外面野了,肯回来哭了。若是王崇古和张四维一意孤行,你不仅要见死不救,还要落井下石,彻底打死他们。这多简单的事儿,难道葛总宪怀疑元辅打不疼他们吗?”
“那倒也是。”葛守礼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葛守礼一时间有些心惊胆战,甚至觉得杨博都有些陌生了。
他只能说,这些个读书人,玩的真的太脏!
硕德之臣,是怎么如此平静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的?
杨博在教葛守礼怎么做一个党魁,不至于让晋党颠覆,人人都进解刳院剖心挖肺。
杨博继续说道:“还有啊,你千万不要上了白圭的当,不要接讲筵的差事!千万别,你接不住的,我给你看看陛下和白圭的奏对,你就明白了。”
杨博拿出了侍读学士抄录的讲筵内容,挑了几个重点给葛守礼看,葛守礼不懂的地方,杨博还亲自指点了一番,最主要是矛盾说的部分,杨博讲的很是明白。
“葛总宪,扪心自问,你接得住吗?”杨博满脸含笑的说道。
葛守礼愣愣的摇头说道:“接不住,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去了也只能含糊其辞,沦为笑柄,还是让元辅来吧。”
“让元辅先生来!”
那哪里是讲筵啊,分明就是龙潭虎穴!
那什么矛与盾的问题,这直接奔着法三代儒家的核心命门对举互言去了,看一眼,都觉得呼吸急促。
“明天就搬到全晋会馆来。”杨博替葛守礼做了决定。
“我不是晋党,搬到全晋会馆算怎么回事?”葛守礼连连摆手说道。
杨博却笑着说道:“我还有个女儿,你这不就是山西人的女婿了吗?”
杨博终究是把他那个不存在的女儿给嫁了出去,嫁给了葛守礼,这样葛守礼就可以作为晋人女婿,名正言顺的进入全晋会馆了。
至于这个不存在的女儿,始终不存在,就是个名头。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杨博脸色有些复杂的对着葛守礼说着,看着天空的残月,有些感慨,他和葛守礼说的抗衡张居正,其实都是围绕着这一句话展开的。
张居正是个君子,所以可以这么欺负他,若是张居正是个小人,根本不需要这么做,早就把张居正拉拢过来了。
入夜,游七急匆匆的来到了文昌阁,对着奋笔疾书的张居正俯首说道:“先生,全晋会馆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王崇古把张四维给骂了,葛守礼明天要搬到全晋会馆了。”
“嗯?”张居正停笔,眉头一皱,随后缓缓纾解笑着说道:“知道了。”
葛守礼搬到全晋会馆,代表着第一个非晋人出身的党魁出现了,代表着晋党要改变斗争路线了,这对大明而言是个好事,张居正很乐意看到晋党的改变。
他继续奋笔疾书,这天下没有让他为难的事儿,唯一能让他挠头的只有小皇帝了。
他必须要想明白陛下的问题,不至于讲筵的时候,小皇帝开口询问,张居正总不能说:陛下看看帝鉴图说吧。
万物无穷之间存在着普遍的联系,矛盾无处不在、矛盾相向的作用,张居正已经清楚明悟了,但是矛与盾和事物的发展之间,有怎么样的关系呢?
矛和盾并不总是某一方占据了优势。
张居正写下了俺答汗、宣大卫军、晋党这三个词,而后在晋党上画了个圈,而后写下了宦官、文臣、武勋三个词,思索了许久,面色极为懊恼。
“请海瑞回朝的圣旨,现在走到哪里了?”张居正将手中的铅笔放下,看着游七问道。
“使臣快到福建了,到琼州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海瑞回京还得四个多月,先生不是不喜欢海瑞这等清流吗?”游七没给张居正泡茶,这个时辰了,一杯浓茶,那又要点灯熬油了。
“我现在巴不得他早点回来。”张居正略显无奈的说道。
小皇帝不好对付,他需要援军,是时候掏出怼皇帝宝具,海瑞海刚峰让皇帝陛下头疼一二了。
掌握了部分矛盾说的张居正,已经知道了天恒变,地恒变,人恒变的道理,海瑞回京,真的会把枪口对准皇帝吗?
张居正觉得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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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