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微微偏过头,看着李浩,也看到了李宏,看到了李景隆……
阳光和煦,柔柔暖暖,直令人打瞌睡,李浩呼吸平缓,褶皱的眼皮不知何时闭合,已然睡着了。
李青为他传渡了一股真气,又调整了一下他的睡姿,回屋拉了张毯子给他盖上,并让他枕在绵软的枕头上,自己则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摇躺椅,好似在哄小孩子睡觉……
时光悠悠,岁月长河不知疲倦,一往无前……
不知不觉,都过这麽久了。
可李青还是难以适应。
李浩忆起往昔,恍若昨日,李青又何尝不是?
他分明记得自己还是刚下山的年轻俊后生,怎麽就成狷狂霸道的永青侯了呢?
是谁偷走了我的青春?李青茫然四顾,找不到小偷。
春风是春风,暖阳是暖阳,他,却不似他了。
一点也不像他了。
一点也不讨喜了……
有点冷。
…
李浩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格外舒心,一觉醒来,精气神前所未有的好。
「青爷,我睡了多久啊?」
「不过大半时辰。」李青轻笑道,「正跟你说话呢,你倒好,直接睡着了。」
「呃呵呵……没控制住。」李浩乾笑,便要起身。
「躺着吧,等会儿小雪儿会来接你。」李青缓声说道,「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控制什麽?怎麽舒心怎麽来。」
李浩点点头,又躺了回去,面朝太阳悠然道:「青爷你一回来,我这心啊,就踏实,也不怕什麽了。」
李青面容慈祥,含笑说:「有青爷在,没什麽好怕的。」
「嗯,没什麽好怕的。」李浩咧嘴笑笑,就跟年节时,小宝在面对他时一个样儿。
若非无能为力,谁又想长大?
没多久,李雪儿再次赶来,见二人正在聊天,也加入进来……
直到檐下阳光溜到别处,李雪儿才搀着大哥起身,道:「我们先回去了。」
李青微微颔首,道:「明一早我去赶集,给你们做好吃的。」
「嗯,好。」
「青爷明个见。」
「明个见。」
太阳远去,阳光爬上了屋瓦,李青独坐檐下,静静发呆……
夜幕降临,李青回屋点上蜡烛,烛光影影绰绰,窗纸上的人影拉的老长,燃了半宿。
清早。
李青胳膊肘上挎着菜篮子,走出院子,关上门,哼着当初在青楼常听的曲儿,漫步在巷弄,二十岁的年纪,却跟个垂垂老矣却精神头极好的老头子一样……
~
京师,乾清宫。
朱厚熜下朝回来,一屁股坐在宽敞且柔软的大椅上,手捏眉心,精神疲倦。
「皇上昨夜没睡好吗?」黄锦绕至他身后,为他捏肩。
「人上了岁数,不都这样吗?」朱厚熜幽幽道,「朕只是精力不济,不再春秋鼎盛。」
黄锦心中难过,安慰道:「待李青回来,奴婢与他说说,提升一下丹药品质。」
朱厚熜只是笑笑,缓缓闭上眼眸。
黄锦也不再说话,恐打扰了主子养神。
良久,
「黄锦,你说朕是不是该退了啊?」
黄锦吃惊,「退,退……」
缓了口气,黄锦乾巴巴道:「皇上何以说出这话?」
「嘉靖三十年了啊。」朱厚熜轻叹道,「朕的在位时间,即将赶超太祖,成为大明十帝之中,在位最长的一个了。」
黄锦挠挠头,讪笑道:「皇上身子骨硬朗的很呢,再干十年丶二十年都游刃有馀。」
主子有多爱权,黄锦再清楚不过。
今日这番话可能只是心情糟糕的缘故,并非真心实意,可不能借坡下驴。
不料,朱厚熜却像是下了决定。
「太子已十六岁,该加冠了,其实,早两年我就想给他加冠了……」朱厚熜轻轻道,「都当了三十年皇帝了,是该挪窝了。」
「皇上……」
黄锦失惊,「慎重啊!」
主子什麽脾性,黄锦最是了解,虽然总是间接性的如小孩子一般发脾气,亦或说……赌气,可却从没有如今日这般。
退位?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开弓,再没有回头箭。
万一事后后悔,只怕又是一番大动荡。
黄锦劝道:「皇上何须这般着急?太子固然优秀,可相比当初的皇上您,还是略差了些呢,且您贸然退位,朝局定然动荡啊。」
朱厚熜苦涩一笑,叹息道:「皇帝……好像也没那麽好,顺天……好像也没应天好。」
黄锦:???
今日主子这间接性发脾气……也太古怪了,这都什麽跟什麽啊?
黄锦深吸一口气,说道:「皇上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吧,三十馀年来,除了特殊情况以及年节,您日日上朝,偶尔歇个一两日,群臣不会说什麽,李青也不会挑您的理儿。奴婢知道您压力大,龙体要紧,累了就歇一歇。」
撂挑子可不行。
连黄锦都看得出来,眼下的太子根本扛不起大宝。
朱厚熜嘴角扯了扯,笑意更苦,满心满脸的疲惫,同时,也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