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言犹在耳(本卷完,二合一)(2 / 2)

在这个通信不畅丶官员素质参差不齐的年代,搞一个顺畅运行的考课制度本就是难事。

更何况,大魏目前的形势也不允许大规模考课。

高柔的考课标准,基本都是在汉时的上计制度上不断增项,将考核再度细化的结果。

可汉时与现在的情况能一样吗?

如今天下尚有吴蜀割据,四方州郡都以军事为重,百业萧条亟待恢复。

哪里是汉时的承平景象呢?

汉时可以四方州郡采用同一标准,可现在能行吗?正如司马孚所说,凉州与内地州郡相比丶就不可能用同一个标准。

每个州的情况都不一样,难道现在要搞出来至少十二州方案?那就真荒唐了。

曹睿轻叹一声,虽然发现了考课制度的问题丶但该做还是要做的。

现在吴蜀未定,五年之后丶十年之后呢?

考课法已经有了雏形,将其细细完善之后丶在五年后丶十年后实行不也行吗?

事情总是要做的,没有白费的努力,只不过或早或晚之事罢了。

……

十五日不过须臾之间。

陈群丶满宠丶裴潜等人都回了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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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刺史梁习也回到洛阳丶补上徐庶调任侍中后的空缺。而秦朗秦元明则被任命为新任的并州刺史,走马上任。

下午时分,曹睿坐在书房之中,正在思索着今晚酒宴见这些臣子之事。

王昶从外走入,怀中抱着一摞文书。他一个人还有些抱不过来,于是杜恕丶锺毓二人也在后面跟着帮忙。

曹睿指了指角落里的桌案,对王昶说道:「放到那边去吧。中书已经看过这些表文了吗?大略都是怎麽说的?」

王昶说道:「禀陛下,表文之间大多都是盲目赞成或者盲目反对的,盲目赞成的人数多些。」

「而表示反对的人里,最为言之有物的丶就属大鸿胪了。」

大鸿胪?崔林?

曹睿问道:「太尉和司空怎麽说?」

王昶答道:「臣将华公和司马公的表文,归到盲目赞成这类里了。」

曹睿哈哈一笑:「王卿还真是有趣。来,将崔林的表文给朕,朕要亲自看看。」

「遵旨。」王昶竟看也不看,回身从杜恕抱着的一摞表文里丶直接拿过最上面的一个,双手递到了皇帝的桌上。

王昶就是来送表文的,如今送到丶陛下也知道自己的归类分划,也就告辞离去了。

侍中们都不在这里,书房内只有杜恕丶锺毓两个散骑侍郎。

曹睿读着崔林的表文,一边读着一边点头。

崔林的意思是说,当今朝廷要更好的牧守天下,应当猛抓的事情不是建立制度,而是抓执行。

崔林称,自从周朝之时就有考课的办法,而后此法逐渐废弛丶再无用处。

重点不在于法案条目的完备,而是在于执行。

不是『无法可依』,上计制度也不是不能用。

而是『有法必依』,能不能得到执行的问题。

曹睿一边赞同着崔林之言,一边想起了后世那些被抓的贪官污吏。难道是国家的制度不够完善吗?

还不是执行的问题!

没有痛彻心扉的忏悔,只有愿赌服输的坦然。

曹睿一边感慨着,一边将手中的表文递出:「来,务伯丶稚叔,你们二人看看大鸿胪的表文。」

「一直以来未让你们参与政事。你们二人看看,然后各自说说是怎麽想的。」

杜恕本就年近三旬,做散骑侍郎也是有政治抱负的。皇帝让他发表意见,才华如今有了被看到的机会,杜恕自然满心愿意。

可锺毓就不一样了。

今日是陛下第一次唤锺毓的字。

年初锺繇生了场病,比王朗的病还要早一些。当时的钟繇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了,就亲自在病榻上给儿子锺毓加了冠,还取了『稚叔』的字。

这年岁,提前取字都是常态,没有哪个士人家族丶死板到非要等二十岁再加冠取字。

锺毓被皇帝唤了字丶被当做成人一般对待,这让锺毓如何不兴奋激动呢?

而皇帝让他回答的事情,反倒是次要的了。

两相对比之下,只能说太傅的儿子不愁官做,尚书的儿子没人依靠。

杜恕先一步接过崔林表文,细细看了一遍后丶将表文又递给了锺毓。

几瞬之后,杜恕深吸一口气,拱手说道:「禀陛下,臣也不赞同考课之法。只不过臣与大鸿胪崔公的看法不同。」

「哦?」曹睿扬眉看向杜恕:「务伯是怎麽想的?」

「臣以为大鸿胪之言,是提到了律令条例的执行问题。臣去年被陛下拔擢之前,一直在朝中为吏丶每日所做的也都是细枝末节的琐碎事情。」

「天下官吏的大抵状况,应该都与臣此前相近。臣以为考课比上计更难,官吏执行起来也会更耗费时间精力。」

「可耗费时间精力的事情众多,区区考课还排不到前面。大鸿胪之言不过是在误导陛下。」

曹睿笑着点头:「好,有见识。不论你此话正确与否,敢于谏言总是对的。」

「年轻官吏的看法,与年长高官的看法自然不会相同。」

杜恕拱手说道:「陛下,其实臣还有些自己的想法。」

曹睿点头:「说来!」

杜恕直接说道:「臣以为考课之法,用作考核庸常官吏倒也无妨,却不能真正的为大魏选拔治国之才。」

曹睿问道:「此话怎讲?」

杜恕道:「以臣微薄的眼光来看,凡是匡扶时事的大才,哪有一个是从官员中被考核出来的?」

「远的不说,就谈当今大魏的重臣们。太傅锺公丶太尉华公丶司徒陈公丶司空司马公,以及卫仆射丶六部丶九卿诸官,他们被朝廷拔擢,又有哪一人是被考核选出的?」

「无一不是被朝廷慧眼识出的!」

曹睿想了几瞬,笑道:「务伯此语,真有『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之感。」

「到了三公九卿,朝廷要慧眼识人丶无需考课。而寻常两千石及其下官员,则可以适用考课了?」

「是这个意思吗?」

杜恕有些尴尬,一时答不上来皇帝的问题,直得连连拱手告罪。

「无妨,朕说了敢于谏言是好事。」曹睿抬手指向锺毓:「稚叔!你怎麽说?」

锺毓想了片刻,犹犹豫豫的拱手答道:「臣不懂国家大事,但似乎觉得大鸿胪的言语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曹睿反问。

锺毓答道:「朝廷现在要推行考课,而考课尚未推行丶大鸿胪就说执行不好,还未给出什麽有用的办法。」

「臣只是认为,为朝廷做事不该是这般态度。」

曹睿哈哈大笑:「稚叔,朕看你也伶俐的很!」

「这些时日朕也想通了,一项完善的制度殊为不易。哪能由几个官员丶在书斋中凑一凑就能做出来的呢?」

「慢慢来,朕等得起!」

杜恕丶锺毓两人一并行礼。

天色渐晚,曹睿也从书房中启程丶前往早已安排下来的酒宴。

曹睿没有叫其馀重臣。

除了今日宴请的陈群丶满宠丶裴潜丶梁习四人外,只有辛丶徐丶卢三名侍中在场作陪。

这个时代人人饮酒,擅酒之人更是不少。

如今大魏外患无虑,也无什麽明显的内忧,可谓是大魏建国以来丶光景最好的一年。

皇帝与重臣们饮酒,聊得自然都是国事。而国事又无太多烦忧之处。酒过三旬,众人饮酒的气氛也愈加热烈起来。

满宠最为海量,裴潜丶梁习二人则就差了一些。

曹睿与满宠提了十樽,而满宠竟回敬了二十樽之多。或许满宠这是用另一种方式,在向皇帝表达自己的堪用与效忠。

而新上任的陈群陈司徒,或许是因为年龄大了,更显得有些醉了。

曹睿看到陈群有些酒醉,借着酒醉之意丶端着酒樽亲自来到陈群的桌案之前。

「陈公不在洛阳这两年,可是让朕好生思念!」

「陈公看现在的大魏,可比朕接手之时更好了些?」

陈群起身躬身一礼,也随着皇帝的手势端起酒樽,敬道:「陛下亲率虎狼之师丶平灭吴蜀割据之敌,每战必胜丶所攻皆克,乃是大魏不世出的明君圣主!」

「臣为陛下贺,为大魏贺!」

「陛下万年!」

说罢,陈群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曹睿也笑着向众人敬酒示意,一时间殿内山呼万岁之声回荡不绝。

已经两年了,大魏如今一扫昔日颓势,几乎换了个模样。

十年之约丶洛水之誓言犹在耳,曹睿又如何能忘?